Skopos – A guiding principle for getting started with translation
如何解決譯事三難 — Skopos 目的論
By LangLink HK Chloe
嚴復先生曾說：「譯事三難：信、達、雅」，我們皆知達到三者即為最理想的翻譯，但要同時達到三者談何容易，而且這三者並非在每一種文體中都是同等地重要。我尤記得，從前大學本科時期修讀翻譯學時，其中一個使我極為困擾的問題，正在於這三者的度量。同樣是英譯中，為何這裡老師說可以稍加發揮，那裡又讓我要緊貼原文？相信各位初接觸翻譯時，也可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什麼時候要意譯？什麼時候直譯？後來，我在其中一門課中了解到 Skopos (目的論)，終於為我解開了這個難題。所以，這篇文章希望與大家探討「目的論」，幫助翻譯新手或者是心中有同樣疑惑的你從這個角度認識翻譯，進而學會如何調整翻譯策略，從容應對每一項翻譯工作，做到最好。
目的論，一如其名即以目的決定手段 (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就翻譯而言，即翻譯目標、目標受眾、目標版位等目的決定所採用的翻譯手法。這個理論某程度上也解釋了為什麼同一本書會經過重譯：為了迎合不同目標受眾、不同翻譯目的而再次出版。以柯南道爾所著《福爾摩斯》的其中三個中譯本為例，其中一個是梅紹武和屠珍夫婦聯手翻譯的中英雙語版《福爾摩斯七大奇案》，他們希望幫助中文讀者透過閱讀雙語版經典文學，加強自己的英文能力，所以譯本以通順易明為重點，更側重於「達」，務求協助讀者理解原文。另一譯本《福爾摩斯全集》的譯者為李家真，他曾在訪問中提到：
翻譯這版《福爾摩斯》時，故事中涉及大量的社會背景、歷史文化和名物風俗， 我盡量注重對歷史細節的翻譯，務求真實地呈現原作韻味及時代風貌， 因為甚至是細小的歷史名詞的變化也會反映出當時獨特的歷史風貌。
因此，他的譯本應該是以忠實呈現原文為重點，由此可推斷出他的翻譯手法著重「信」。而最後一個譯本則出自幼福編輯部之手，這個出版社專門出版兒童讀物，所以會基於原作改編，以求能滿足小學生閱讀需求。讓我們看看一些譯文對比，了解不同的目的如何影響翻譯手法：
原文：He [Sherlock] disappeared into his bedroom and returned in a few minutes in the character of an amiable and simple-minded nonconformist clergyman.
譯文 1：他去臥室待了幾分鐘，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位和藹可親、思想單純的自由派牧師*。
*註：指不尊奉國教的英國新教牧師。英國國教是天主教與新教的混合體，以英國君主為最高領袖。當時的法律不允許假扮英國教會牧師，這可能是福爾摩斯選擇假扮自由派牧師的原因。
譯文 2：他進入臥室，過了數分鐘再出來時，已經喬裝改扮成一名純樸而和藹可親的新教牧師。
譯文 3：福爾摩斯又走進房間，過了幾分鐘，他出來了。這一次，他變成一個牧師。
在以上例子中，我們可以著重研究針對 nonconformist 一詞的翻譯：譯文 1 以註解形式仔細說明了什麼是 nonconformist，以及為何要扮成 nonconformist 牧師，將當時的社會背景呈現出來，譯文 2 則直接翻譯 nonconformist 一詞，而譯文 3 刪去了 nonconformist 的意思，只保留牧師一詞。從我們剛才對 3 個不同譯本目的之分析來看，你知道這 3 段譯文分別是出自誰的手嗎？譯文 1 是李家真的譯本，2 則是梅屠夫婦的譯本，3 是幼福編輯部，所以可看出，不同翻譯目的，確實會衍生出不同的翻譯策略。
讓我們再看看以下這個例子：針對 Bohemian 這個文化專有詞的翻譯，李家真選擇直譯+以註腳補充背景資訊，梅屠夫婦則選擇意譯，只保留這個詞語在書中的適用含義，而幼福編輯部將全段刪去，原因可能是這段提到毒品，對兒童有不良影響。總括而言，譯者會視乎不同的翻譯目的採取不同的翻譯策略，有時甚至會為了達到目的改寫原文，甚或直接刪去或增譯，這一切選擇都取決於目的到底是什麼。
原文：… while Holmes, who loathed every form of society with his whole Bohemian soul, remained in our lodgings in Baker Street, buried among his old books, and alternating from week to week between cocaine and ambition, the drowsiness of the drug, and the fierce energy of his own keen nature.
李譯：反過來，福爾摩斯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波希米亞人*，形形色色的社會規範都讓他厭憎不已。他繼續住在我們之前居住的貝克街寓所裏，一頭扎在他那些古舊書籍之中，這一個星期在可卡因的作用之下昏昏欲睡，下一個星期又雄心萬丈，爆發出警醒天性帶來的蓬勃活力，如此交替，周而復始。
*註：後文用來形容福爾摩斯的「波希米亞人」（Bohemian）並不是指波希米亞的居民，而是吉普賽人的別稱，象徵一種天馬行空、放任不羈、愛好文藝的生活方式，文學修辭和流行文化中的波希米亞通常都是這個意思。吉普賽人是從北印度移居歐洲的一個流浪民族，後被法國等地的歐洲人誤以為來自波希米亞，所以有此別稱。
梅屠譯：福爾摩斯則懷著他那豪放不羈的氣質，厭惡社交界的繁縟禮儀，依舊住在我們之前合租的百家街住所裏，整天埋頭於他的舊書堆裏，一週週地交替於這樣的狀態之間：時而用可卡因提提神，時而因毒品而引起瞌睡，時而又因自身天生的好體質而精力旺盛。
幼福譯：全段刪去
既然我們知道翻譯目的非常重要，在日常工作中應如何判斷翻譯目的？最直接的方法是透過客戶提供的 Style Guide，了解客戶想要的譯文風格，從而決定翻譯策略。舉例來說，我們其中一位客戶是知名串流音樂服務供應商，他們希望譯文地道有趣，貼近他們的年輕用家，讓用戶能有所共鳴，所以他們歡迎改寫，更希望譯者可融入本地音樂作品的元素。因此，我們在提供 zhhk 譯文時，會嘗試加入合適的廣東歌歌詞，讓譯文更生動有趣：
原文：We know things didn’t end too well between us, but we are still hoping for a second chance. Here is a little something that might rekindle the flame: 3 months for {0}.
譯文：我們知道，那故事倉猝結束，但我們仍然希望有多一次機會。這是我們的小心意，希望與你再續前緣：3 個月服務只需 {0}。
*「那故事倉猝結束」取自知名香港男歌手的歌曲，最終這段譯文亦得到客戶的肯定。
我們另一位客戶在 Style Guide 中提到希望譯文簡單直接，但由於我們的團隊一開始未有準確掌握這個目標，所以導致原先譯文存在問題，你可以看出問題是什麼嗎？
原文：Going global is exciting and definitely possible.
譯文：邁向全球是一項令人期待的決策，並且絕對有可能做到。
問題出在「決策」這個增譯，起初譯者希望加上「決策」，讓整句看起來更完整順暢，但如客戶所說，簡單直接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直接翻為「拓展全球業務總是令人充滿期待，而且絕對有可能做到」便已經足夠，不必要的增譯「決策」最終只會被判為錯誤，影響譯文品質評分。
在接下來這個例子中，我們的客戶是知名主題公園營辦者，他們推出了網上商店，而我們則負責翻譯商品說明等文稿。這次，客戶並沒有提供 Style Guide，但我們可以在網上調查客戶的背景資訊，看看有沒有官方中文譯文作參考，從中總結出客戶的慣用風格。這位客戶希望為所有賓客帶來奇妙體驗，所以我們可推斷出譯文應是生動有趣。
原文：Your precious Princess will waltz into a world of pure fantasy wearing these shimmering ankle strap shoes with golden faux leather trims and faceted gem adornments, made to match perfectly with our costume collection.
譯文：這款童裝鞋採用繞踝繫帶設計，帶有金色仿皮飾邊和刻面寶石裝飾，閃耀動人，能夠完美配搭我們的公主造型服飾系列。快讓您可愛的小公主穿上它，蹦蹦跳跳地走進奇妙的夢想世界。
然而，我們的譯文初版過於正經生硬，「採用」一詞尤其突兀。為了使譯文更有感染力、更切合客戶風格，我們可以改用更輕鬆自然的字詞，並將兩句語序調換，先說明這雙鞋與客戶的連繫，再介紹其特點：
修訂版：讓你的小公主穿上這對閃耀動人的涼鞋，繫上腳踝處的綁帶，踏著輕快步伐走入奇妙的幻想世界吧！這款童裝鞋綴有金色仿皮飾邊和刻面寶石裝飾，完美搭配公主造型服飾系列。
原文：3亿人都在用它寄快递
譯文：300 million people are using XXX to send parcels
最後是一個中譯英例子，以上這段文字會出現在客戶網頁的主橫額中，我們可以想像一下主橫額中出現「300 million people are using XXX to send parcels」這句話，雖然並沒有什麼文法語言問題，也能準確傳達訊息，但卻不適合目標版位，因為這段譯文太長了，不能夠有力地帶出客戶廣受信賴的訊息，所以我們可以稍為改寫一下：
修訂版：Trusted by 300 million users
總括而言，在我們面對每一項翻譯工作時，都必須先理清自己的目標，才能決定合適的翻譯策略。要緊記，翻譯並沒有萬能策略，每一篇文章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每一次都必須根據目標調整自己的翻譯思維，才能提供最合適的翻譯。如果你仍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入手，可以先跟隨這樣的大原則：能夠直接翻譯就直接翻譯，避免不必要的增減。然後，透過慢慢摸索，發展出最適合自己的一套翻譯思維，並根據不同需要微調，便能每次都成功寫出合適的譯文。
